9月13日美国推出了开放式的QE3：每个月额外购买400亿美元的抵押贷款支持证券（MBS），购债行动会一直持续到劳工市场出现“实质改善”。与此同时，FOMC预计超低利率将至少保持到2015年中。

FOMC在声明中指出，“如果劳工市场没有出现实质改善，委员会将在价格稳定的背景下继续购买机构债MBS，额外购买资产，并动用其他合适的政策工具，直到劳工市场改善。”从声明中我们容易判断，QE3是一个典型的国内货币政策操作，即政策目标完全服从于国内经济复苏的需求。由于美国最近就业数据并不乐观，而且美国在2013年将面临“财政悬崖”，根本不能指望财政政策的支持，在此背景下推出宽松货币政策，似乎也无可争议。

但是，如果进一步观察美国经济，可能会发现，美国实际上正在逐步复苏，例如制造业逐步回流美国；服务业的可贸易水平有所提升；页岩气的开发利用、美国能源独立战略在危机后开始发力；美国企业部门的现金流和利润处于非常好的状态；住户部门和金融部门的杠杆皆有明显下降；小企业信贷活动增强；美国楼市在最近两个月强劲反弹，股票市场价格甚至创出新高等。这些变化都表明，美国经济正呈现温和复苏，而且经济复苏的质量比较高。

在此背景下，美国为什么要急于推出QE3呢？

从上述经济层面看，QE3推出的需求并不迫切，但是如果换一个角度，从金融层面来看，我们可能会发现新的答案。

我们知道，金融危机之后，美元本位制、美元霸权备受质疑，很多学者判断美元本位制将走向衰落，看空美元的观点也不绝于耳。但是从事后的情况来看，当市场一致看空美元时，美元指数从72一度上升到84，上涨16.6%；当市场普遍预测美元指数将震荡冲高，甚至讨论美元指数何时冲上90甚至100时，美元指数却从84一路下跌，最低降至当前的78。这种变化说明，对美元走势的分析已经不能局限于经济基本面等层面，而是要从美国货币战略的角度分析。

最近一段时期当市场看多时，美元贬值，而且即使在贬值过程中，美国仍然推出QE政策显示出从容态度。这种从容表明，美国在战略上判断，随着欧洲陷入债务危机，至少在未来相当一段时间内，美元是没有对手的，美国不需要保持强势美元政策来提升对美元的信心。美国可以通过调控美元走势来达到其战略目标。例如，为了实现“再工业化”战略，美国希望以“弱势美元”来确保美国出口产品的竞争力——美国的自信意味着并不担心由于美元贬值导致的资本外流和利率上升问题。这也就意味着美国量化宽松的力度和低利率政策的期限会不断加大与延长（已经由2014年延长到2015年中）。

同时，由于美元在货币竞争中的优势和主动地位，美国不愿由于货币强势而承担更多的国际责任，因此，当欧洲刚刚宣布直接货币交易（OMT）政策之后，美国随之就推出了QE3. 即美国进一步参与“贬值竞争”的货币大战中，通过贬值竞争谋求自己货币的主动权和主导权，以避免自己承担更多的国际“经济责任”。

图1  美国QE政策与美元走势关系

因此，对于美国本次QE3操作，我们不能仅仅理解为美国为了刺激经济增长采取的被动应对措施，应该看到美国由于仍然控制全球货币主导权，通过宽松货币政策改变强势美元走势，为美国再工业化战略创造有利的货币环境，同时也为打压其他经济体（包括中国和欧洲）保持强大的货币威慑。因此，本次美国QE3应该是含有较强的货币贬值竞争的含义，这背后隐含的深层含义则可能是美国对未来保持美元的国际霸权保持相当的自信。

从美国货币政策的影响来看，尽管每次美联储的声明中都强调了政策操作服务于国内经济，是国内政策选择。但是由于在美元本位制下，美联储具有全球央行的职能，美国的货币政策影响的不仅是美国经济而是全球经济和资本市场变化，美元政策具有强大的“溢出效应”。从过去的经验来看，美国货币宽松往往催生全球性的资产泡沫，而美元紧缩往往会导致其他国家尤其是新兴经济体的金融危机。因此，对于美国连续三次的QE政策，尤其是美国经济已经开始逐步复苏过程中，采取的QE政策，对全球金融市场的影响仍然值得关注。

具体到中国而言，对于QE3的影响，直观来看，一般的判断是，随着欧洲和美国货币政策宽松，未来我们将面临的资本流入压力，这将改变当前资本流出和外汇占款减少的问题；输入性通胀压力增加；如果美国和欧洲在政策刺激下，有利于改变外部环境，这对中国经济增长是有利的。因此，很多人得出了“利大于弊”的判断。

上述判断主要是从经济层面进行的分析，如果进一步从货币竞争的角度来看，我们似乎要保持更高的警惕。近期尽管人民币相对于美元略有贬值，但是人民币名义有效汇率持续在高位，人民币保持在强势地位，如图2所示。现在的问题是，强势货币是否是中国所需要的。

图2  人民币名义有效汇率走势

对于一个出口大国，在全球经济不景气过程中保持强势货币，意味着降低了本国的出口能力，将更多的市场份额让度给其他国家，即实际上承担了较大的国际责任，当然这对本国经济增长无疑是不利的。尤其是在欧洲、美国竞争贬值的背景下，中国如果保持强势货币，进口原料成本上升、出口价格劣势对出口已经构成了很大的挑战。在经济增长不断寻底的过程中，出口减弱将导致加大转型难度。

同时，从货币角度来看，美元贬值、资本流动往往制约了国内货币政策调控的主动权。当前我国正在积极推动利率市场化、汇率市场化和人民币国际化的金融改革。这种市场化改革要求不断的放松管制，尤其是放松甚至取消资本管制。这在新一轮主要货币竞相贬值的过程中，我们将面临流动性过剩、资本大规模无序流动的不利环境。当前，“国际金融危机继续深化，国际资本豕突狼奔对发展中国家的金融和经济稳定造成极大冲击。国际金融利益集团则利用发展中国家的制度和政策缺陷，大肆进行套利、套汇和套规活动，给发展中国造成严重福利损失”。这种局面对我们的金融改革和金融开放将构成严峻挑战。因此如何确定金融改革路线图是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而且在改革过程中，适度的资本管制可能仍不可缺少。“资本管制或管理，是中国金融和经济稳定的最后一道防线。长期以来，中国的资本管制对维护中国金融稳定起到十分重要的作用”（余永定）。

总之，针对国际经济和金融环境的变化，我们的金融改革战略、金融改革路径和步伐是否应该进行调整？是否应该根据国内经济增长状况，适度放大汇率波动幅度尤其是适度进行贬值？美国QE政策的推出，给我们带来了新的难题。这些难题需要我们未雨绸缪，需要对国际货币竞争甚至货币战争的本质进行深入的研究。